清晨,唐府。
正在喝粥的唐顺之侧耳听见外面整齐的跑步声,笑道:“自展才搬来之后,每天早上热闹多了。”
一旁的儿子唐鹤征嘿嘿道:“的确如此,据说昨天一早就闹腾开了。”
唐顺之愣了下放声大笑,笑得连连咳嗽,钱家婆媳斗法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,倒不是钱渊御下不严,这些破事是他自己在府衙和谭纶、唐顺之喝酒时候提起的。
但唐顺之指的可不是那些破事,他放下筷子,走出正厅看向打开的大门,一行排列整齐的队伍正伴随着号子跑步路过,王义、杨文、张三等头领的身影一一闪过后,是脚步有些沉重的钱渊。
一百零八人,说起来人数不多,但正是这一百零八人在戚家军异军突起之前,成为东南唯一能和田洲狼兵相提并论的存在。
“父亲,儿子也去?”才十八岁的唐鹤征跃跃欲试,他去年选为生员,唐顺之召其赴台州磨砺。
唐顺之笑着点点头,在心里琢磨似乎戚继光练兵中也有这么一条,但并不是每天进行,而且时辰也不长,钱家护卫光是跑步就要跑一个多时辰,而且是全副武装。
明朝中期的文官士子对武将颇为鄙夷,就算那些统兵的文官也只是遍览兵书,精通兵法,并不会亲身上阵,但唐家不同,唐顺之辞官归乡十余载,练得一手好枪法,他赴任台州,曾几度和谭纶并肩上阵杀倭。
当然了,明朝文士所谓的武艺一般来说也就是如唐顺之这帮练练剑法,练练枪法,像傻子一样在路上狂奔实在是接受不来,但唐鹤征能接受。
原因很简单,三年前钱渊和护卫在华亭县城内外狂奔被县人鄙夷,但等到崇德、临平山、华亭三战皆胜,钱渊和钱家护卫名声遍传大江南北后,此举被认为类“陶侃运甓”。
唐顺之换了身衣衫带了个老仆径直去了府衙,前几日有小股倭寇侵袭宁海,谭纶率兵出击,留下唐顺之坐镇临海。
从嘉靖三十三年起复至今已经两年了,作为当世文坛、儒学大家,唐顺之并不甘心埋头书牍,他将毕生才华投入到台州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府洲。
喉咙火辣辣的,迎面刮来的风让钱渊张不开嘴,喘不了气,自从上京后,好几个月都没晨练了,体能实在撑不住……这几天还算好的了,第一天晨练一半路程没跑完就瘫在那了。
呃,其实钱渊真心不想晨练,毕竟已经好久没这么早起来了,但自从母亲和小七婆媳俩斗法开始,他被逼每天早上起来晨练,没辙啊,总归能耳朵清净点。
虽然难受,虽然浑身上下黏糊糊的不舒服,但在停下脚步之后,钱渊觉得好多了……这种变化来自于脚边瘫在地上的唐鹤征。
有对比,就有幸福啊,钱渊至少还能站着,唐鹤征两条腿软的已经撑不住了。
跨刀拿枪的护卫们排成一列一一从两人面前走过,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,有的护卫若无其事,嘴角带笑,有的护卫有些拘谨,气喘吁吁,前者是老人,后者是才招收来不到一个月的新人。
一旁的张三将长矛靠在石壁上,解下皮甲凉快凉快,“少爷,热的紧,梅雨快到了吧。”
“气候和松江府差不多。”杨文递来一个水囊,“少爷,喝点水。”
钱渊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,突然听见边上唐鹤征的呼痛声,转头一看,这年轻人最后时刻瘫在地上,膝盖磕在石头上被划出了一道口子,现在才发现。
杨文掏出一个水囊,“张三,摁住他。”
“好嘞。”
“噢噢噢……”唐鹤征一声尖叫,“疼,疼疼!”
水囊里装的不是水,而是提纯过的白酒,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准确的度数,但小七判断是有不低的消毒效果。